2018-06-08 09:29 | 來源:未知 | 作者:未知 | [產業] 字號變大| 字號變小
?6月7日消息,珠海銀隆上市輔導突然終止。此前銀隆負面消息不斷,經營出現問題、訂單下降、多處廠區大面積停產等。
作者|張洋
如果回到兩年前,珠海銀隆成都公司的供應商許穆楊不會料到,自己不僅賺不到想象中豐厚的利潤,還欠下一身債,公司瀕臨破產。
2016年,銀隆在董明珠的背書下,高調落戶成都市天府新區,一時成為川渝一帶供應商眼中的“大樹”。大家競相追捧,都期望傍上“大樹”,從新能源產業中分得一杯羹。
事與愿違。供貨三個月以后,合同約定好的90天到賬期已過,銀隆的貨款卻一拖再拖,遲遲不見蹤影。
訂單減少、停工、停建,尤其是可替代性強的小供應商們,在“大樹”銀隆資金鏈緊張的危機關頭,成為第一批被拋棄的伙伴。
車水馬龍卻是討債者
遠在成都市30公里外的成都銀隆,到訪的客人一般有兩類人,一撥是上門討債的供應商,另一撥是謀求合作的供應商。
最近,客人們想登門有點困難,尤其是討債的。
他們面前橫亙著一道高約10米的大門,由三根粗壯的黑色柱子頂起一塊橢圓形的紅色蓋子,門崗設在中間,兩側是攔車閘及供行人通行的閘機,閘機旁各設一位門衛,看起來森嚴而不可接近。
攔車閘只對認識的車牌開啟,討債的車毫無疑問要被擋在外面。銀隆門前的108國道上,停了一溜車,占據了一整條車道。
渝程程的車也在其中,她是替丈夫來向銀隆討債的。車無法開進去,她嘗試去跟崗亭內的門衛交涉,門衛提出需要所找的人到門口接應才能放行。
渝程程一臉苦笑地對市界(ID:newsseeker)表示:“他們怎么可能會來接呢,明知道是來討債的”。
幾位討債的供應商跟門衛爭執幾番,仍未能成功踏進銀隆的大門。這時候新到的一位供應商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我知道有個偏門可以進”。
討債者們聽聞后,紛紛上車、啟動,準備到所謂的偏門。然而,偏門早已有人把守,大家只好重新回到正門,在咒罵聲中各自悻悻地散去。
跟現在才開始討債的供應商相比,許穆楊要稍微幸運一點,在農歷新年前他收到銀隆的第一筆貨款,而此時距離合同約定的付款日期,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
那時,臨近過年,下游的工廠發不出工資,工人們在鬧,工廠老板就天天到打電話來催,“那段時間我特別害怕手機響,根本不敢接”,許穆楊告訴市界(ID:newsseeker),“銀隆拖著我們貨款,我哪來的錢付給工廠呢”。
工廠老板越逼越緊,開始頻繁上門催款。許穆楊被逼急了,又無顏面對下游工廠老板,只能天天上銀隆催款。那時候討債的人少,門禁不如現在嚴,還可以隨意進出,許穆楊天天到銀隆采購部“打卡上班”。
直到有一天,許穆楊找到成都銀隆的總負責人,在辦公室“像乞丐一樣”苦苦哀求了一個多小時,才得到負責人的應允。
一個星期后,看到貨款到賬的短信提示,許穆楊終于松了口氣:“總算是有個交代,可以勉強度過年關!”
千辛萬苦傍上了“大樹”
回想當初,在剛開始給銀隆供貨的時候,許穆楊以為自己傍上了大樹。
他的公司是一家生產輔料的中介貿易公司,輔料包括手動液壓車、焊條、活動扳手、大力鉗等生產所必須的小部件。他們從上游公司(如銀隆)拿下訂單,然后找下游小工廠制作,負責拓展客戶及貨物的運送,從中賺取差價。
在拿下銀隆的訂單之前,許穆楊接的單子大多是10萬元、20萬元級別。銀隆的出現一下子把訂單的金額提高到100萬元左右的級別。
“雖然他們報價壓得低,但是量很大。再考慮到長期合作的話,利潤還是很可觀。”許穆楊當時想。
這么想的人不止他一個,在許穆楊開始供第一批貨的時候,薛輝已經盯上銀隆了。他的理由很簡單:“銀隆是董明珠的公司啊,她背后是格力,而且開工的時候那么多市領導來,肯定靠譜。”
薛輝開始找到銀隆的采購員,好吃好喝招待,吃了幾頓發現對方沒有話語權,再通過各種關系找到采購部長、總經理,前前后后公關了近兩個月。單子還沒談下來,光請客吃飯就已經花掉了好幾萬。
一心想要傍上“大樹”的薛輝認為,“這個錢是必須花的,而且花得值”。最終,他如愿拿到百萬級別的訂單。
市界(ID:newsseeker)梳理完薛輝提供的一沓采購合同,至今他的供貨金額達到200多萬。合同約定的付款方式為,票到貨到月結90天,超過5萬元以180天電子承兌匯票方式支付。即發票與貨物到齊后,90天后銀隆才開始付款,并不提前支付定金。
按照行業慣例,下游的小工廠需要拿到一部分貨款才會開始生產。為了及時給銀隆供貨,薛輝拿出公司的流動資金,并從銀行貸款100萬元墊付給小工廠。因為資金有限,薛輝只好推掉一些小訂單,以保障銀隆供貨。
當時,銀隆的訂單占到公司業務的70%左右。為此,薛輝還斥資在銀隆公司的所在地建設倉庫,以方便及時供貨。
百般拖延貨款難要
銀隆的吸引力,在其他園區同樣表現強勁。
市界(ID:newsseeker)在銀隆新能源洛陽產業園項目部門口遇到做線纜生意的薛東利,雖然項目進展緩慢,連工廠都沒有建起來,但是他仍然想搶在前面,提前拿下銀隆的大訂單。
不巧的是,洛陽銀隆正在進行招標會議,無人接待,他被攔在門外,只好冒著細雨騎摩托車返回市區,并打算改天再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無功而返了。
薛東利仍舊抱著傍“大樹”心態,期望能碰碰運氣,搞定銀隆。他不知道的是,1000公里外成都銀隆的供應商們,正陷入討債的泥潭當中。
薛輝左等右等,90天過去了,銀隆的貨款始終不見到賬。
“通常來說,我們這行拖賬拖個十天半月還是很正常的”,薛輝自我安慰,“人家那么大的公司還能欠咱這幾個小錢。”
另一方面,他不想因為催賬而破壞來之不易的合作關系,遂決定等一等。一般情況下,對方公司如果不能按期付款會提前打電話來通知,但銀隆并沒有任何消息。
貨款逾期一個月后,薛輝坐不住了。他決定拿著采購合同,直接找采購部要錢。采購部讓他去找財務部,財務部卻告訴他,“這是采購部蓋的章,應該去找采購部”。采購部又明確地告訴他,“公司付款都是財務部負責,我們怎么可能有錢付款呢。”
為了盡快能拿到錢,薛輝只能敦促采購部,重新簽訂合同,蓋上公司章。此時,財務部以單價過高,要求薛輝降價才愿意蓋章,來來回回協商耗了一個月,最終以薛輝的妥協才把采購部的章全部換成公司章。
市界(ID:newsseeker)留意到薛輝提供的合同,都蓋有“成都廣通汽車有限公司”的合同專用章,而廣通汽車屬于銀隆的全資子公司。
銀隆的多位供應商均向市界(ID:newsseeker)證實,他們都經歷過類似的改章程序。
就算改成公司章,并不意味著能拿到錢。薛輝拿著蓋有公司章的合同和發票,屢次找到財務部,但財務部聲稱需要等總部審批,因為錢都是從總部批下來的,正在走流程。
斷供相逼于事無補
許穆楊沒有薛輝那么有耐心,在第一筆貨款到手后,決定以不再供貨為要挾,并聯合其他供應商,逼迫銀隆按期付款。
然而,斷供并不能威脅到銀隆,因為還有無數個供應商擠破頭地想為銀隆供貨。薛輝提到一個場景,“在采購部的辦公室要錢的時候,經常會看到其他供應商正在談合作,10個人有6個是要錢的,4個是談合作的。”
幾家供應商斷供時,正值銀隆生產的高峰期,令許穆楊生氣的是,銀隆拿著錢去市場買輔料,也不付錢給他。“他們太沒有信用了!”許穆楊自那以后決定退出,不再為銀隆供貨。
部分供應商斷供,導致銀隆生產遇阻,采購部的人又找到薛輝表示,“你繼續供,我們就先付一部分款,如果斷供的話,那你的貨款可能就要往后排了”。
在逾期半年后,薛輝終于拿到一小筆貨款,但前提是要繼續供貨。急需要錢的薛輝,只好選擇繼續供貨,不過他每次只供一點點,不敢供多。
眼看銀行100萬元一年期的貸款就要到期,而銀隆付給的部分貨款遠不夠還給銀行,薛輝當下最愁的是公司可能要被銀隆拖垮。
這些小供應商們陷入兩難境地:斷供,貨款難以收回;繼續供,更可能血本無歸。
許穆楊和薛輝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再要不到錢就完全與銀隆撕破臉,將其告上法庭,目前二人已經聘請律師,開始取證工作。
其實薛輝不太愿意走法律程序。“我們公司小,其實根本拖不起,但銀隆就是吃準這一點,死死拖住我們。”薛輝無奈的說。
事實上,因資金不能及時給付而導致供應商與銀隆反目的故事,早已經在珠海總部上演過。
2018年1月10日,銀隆的供應商之一珠海思齊,組織員工堵在了珠海銀隆的大門口,集體拉起橫幅討債。
銀隆資金鏈陷危機?
銀隆拖欠的7600萬元貨款遲遲不還,珠海思齊在無奈之下,將珠海銀隆訴諸法院。6月1日,知情人士對市界(ID:newsseeker)表示,“跟銀隆糾紛還在和談當中,其中有部分貨款雙方存在爭議。目前正在一邊和談,一邊走法律程序。”
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資料,市界(ID:newsseeker)不完全統計,銀隆僅涉及買賣合同糾紛的案件就達到7起。
最新的一份裁定書顯示,廣州天賜高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向法院申請財產保全,成都銀隆165.33萬元被凍結一年,自2018年4月3日開始執行。
“小供應商”因為快要被拖垮而不得出面討債。其實,銀隆拖欠“小供應商”的貨款只是“冰山一角”。有知情人士對市界分析,真正被欠款的大頭是供應車身零件的大供應商。
市界(ID:newsseeker)聯系成都銀隆的一位大供應商,詢問欠款情況,對方明說“我們現在跟銀隆在一條船上,他倒了對誰都沒好處,你還是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供應商貨款遲遲得不到支付,或許只是撕開了銀隆資金鏈危機的一角。
早在2018年1月,就有負責建造銀隆工廠的施工方,組織工人到成都銀隆堵門要帳。市界(ID:newsseeker)從一位員工那里獲得的視頻和照片顯示,一些轎車和工程車首尾相連堵在銀隆大門口,員工無法出入。
一位剛從成都銀隆離職的高管告訴市界(ID:newsseeker):“公司欠了好幾個億的工程款,年底施工方工人們來要錢,就把廠區大門給堵了”。
市界(ID:newsseeker)就欠款問題,多次致電銀隆總部,以及成都銀隆采購部部長,截至發稿均未得到回應。
一些被迫走法律程序的供應商,曾經調查過銀隆的銀行賬戶。其中一位高管向市界透露,“銀隆已經沒什么錢了,我們查了它所有的銀行賬戶,幾十上百萬可能還有,但是沒有更多的錢了。”
上述已經離職的成都銀隆高管感慨,“銀隆步子邁的太大了,到處建產業園,資金周轉不過來,要害死不少供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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