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1月1日，我國運行了近20年的“二元制”社保征收模式將宣告終結。然而，社保費征收主體的這一變化，正在引發一些企業對社保成本上升的憂慮。
國家稅務總局、財政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國家醫療保障局8月20日在北京聯合動員部署社會保險費和非稅收入征管職責劃轉工作，確保明年起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各項社會保險費和先行劃轉的非稅收入。
由于稅務部門掌握的企業信息更加充分、強制性更強，對于此前并沒有足額繳納社保費的一些企業來說，低繳漏繳社保費的“灰色地帶”大大地縮小了，企業利潤空間可能會進一步被社保費擠壓。
如何實現社保費的規范征收與企業負擔之間的平衡，是擺在社保征管體制改革面前的一道難題。中國社科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研究員汪德華表示，從當前企業不容樂觀的參保狀況，過渡到完全的“依法參保”理想狀態，應當考慮到企業的承受能力。
武漢科技大學金融證券研究所所長董登新在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表示，社保繳費直接關系到雇員的社會福利，不能被“省略”或是降低標準，企業有責任按時足額繳納社保費。政府應該出臺更加有力的降稅和減少其他行政性收費的措施，對沖征收體制改革后企業社保費上升的成本。
稅務征收提高征管效率
今年12月10日前，社會保險費和第一批非稅收入征管職責劃轉交接工作將完成，自2019年1月1日起，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各項社會保險費和先行劃轉的非稅收入。
在此前長達20年的時間里，我國的社保費征收有兩種模式，一類是“社保征收模式”，即由社會保險經辦機構負責征收社會保險費，另一類是“稅務征收模式”。
“稅務征收模式”又可以分為兩種：一是“稅務代征模式”，即社會保險經辦機構負責核定繳費數額，由稅務部門負責征收；二是“稅務全責征收”，即稅務部門負責包括繳費數額核定、征收在內的全部征收環節。
截至2017年6月，32個省份（包含新疆建設兵團）中，有13個省份各項社會保險費（含居民）全部由社保經辦機構征收；僅有河南1個省各項社會保險費全部由稅務部門征收；其余18個省份依險種或市縣的不同，社保經辦機構征收和稅務征收并存。以企業養老保險為例，社保征收與稅務征收的省份分別為14個和18個。
大部分稅務征收的省份實行的“稅務代征模式”，社保繳費數額由社保部門核定，稅務部門即使掌握企業數據，明知企業“作假”也只會按照社保部門核定的基數收費，影響了稅務部門的積極性，也造成了一些稅務代征的地區征收效率低于社保征收的地區。
汪德華表示，無論是社保經辦部門還是稅務部門，都對當前部分地區實行的“稅務部門代征”模式持反對意見。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此次中央決定稅務部門統一征收各項社會保險費并非是“稅務代征”，而是“稅務全責征收”。
汪德華認為，稅務全責征收將大幅提高社保費的征管效率。稅務部門在核實繳費人數、繳費基數等基礎數據方面都更加具備專業優勢，能夠有效解決部分企業逃避繳費和瞞報繳費基數等問題，減少社會保險費源流失。
社會保險費是對企業工資總額和個人工資薪金按一定比例課征的，稅務機關在課征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的過程中都需要掌握企業的工資發放情況。與社保部門相比，稅務部門征收社保費具有天然的稅費同源同管的優勢。
董登新認為，稅務統一征收社保費之后，強制性、準確性、權威性都將大幅提高。企業和員工的應稅收入對于稅務部門來說是透明的，企業老板在繳費基數上“做手腳”的空間也將大大縮小。
“稅務部門征繳之后，企業漏繳少繳的情況肯定會減少，這將有利于將更多的勞動者納入到社保覆蓋中，也有利于社保基金的做強做大。”董登新說。
不合規企業成本上升
第一財經采訪的專家和企業主均認為，此次社保征管主體改革對于按時足額繳納社保費的企業來說影響不大，但若那些“低繳”、“漏繳”社保費的企業要達到足額的標準則要付出比較大的成本。
按照最低繳費標準而不是實際工資來繳納社保費，是企業最常見的不合規行為。
以北京市為例，2018年北京市按照月社會平均工資8467元來作為繳費基數，養老和失業的繳費下限為社平工資的40%，即3387元，醫療和生育的繳費下限為社平工資的60%，即5080元。
政策規定，職工的工資要是高于最低繳費基數，則按實際工資來繳費；若是低于最低繳費基數，則按照最低繳費基數來繳費。
而在現實中，很多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則直接按照最低繳費基數來繳費，這是不被政策允許的。有些企業甚至會采用兩張工資卡或是發票報銷來規避社保稽查。按照“51社保”發布的《2017中國企業社保白皮書》，2017年基數合規的企業比例繼續下滑，社保繳費基數完全合規的企業僅占24.1%。這意味著，75.9%的企業未按照職工工資實際核定繳費基數，其中22.9%的企業統一按最低基數繳費。
根據汪德華所做的相關測算，假定當前一個制造企業用工成本占總成本的30%，做到完全依法參保意味著繳費人數和繳費基數的上升，用工成本大約上升30%，總成本大約上升10%。
企業按照最低標準繳納社保面臨著被社保部門或是稅務部門稽查的風險。一旦被稽查部門發現社保繳費不實，企業將被要求補繳大筆的社保費。
北京一位今年被社保稽查抽中的企業主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該公司一直按照最低標準繳納社保費，今年被稽查抽中之后，社保部門在他們公司派駐了會計師，共計查出自公司成立以來的社保欠費100多萬元，被社保局要求限期繳納。
這位企業主告訴記者，現在他們公司已經按照員工實際工資來繳納社保費，預計企業成本會增加約10%。
中國裁判文書網9月3日公開的《國家稅務總局常州市稅務局與常州市裕華玻璃有限公司非訴執行審查裁定書》顯示，常州市裕華玻璃有限公司欠繳社會保險費逾201萬元被江蘇省常州稅務局告上法庭，除已經繳納的20多萬社保費之外，稅務局向江蘇省常州市新北區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該公司欠繳的社保費款約180萬元。法院審查后準予強制執行。
降低社保費率大勢所趨
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教授朱青在《對當前我國稅負問題的看法》一文中指出，我國的宏觀稅率不到25%，遠低于發達國家，但卻有很多企業反映稅負重。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國企業為職工繳納社會保險費的負擔過重。
朱青認為，由于職工工資具有較強的剛性特征，因而企業繳納的社會保險費難以向職工轉嫁，只能作為成本費用由企業負擔，沖減企業的利潤。在這種情況下，社會保險費對企業利潤的影響與企業所得稅是相同的。
這也成為中小企業千方百計要少繳社保費的原因。中國民生銀行(5.990, 0.01, 0.17%)研究院最近發布的一份關于民營經濟研究報告稱，中國社保繳費幾乎全部由企業承擔，該部分費用占到商業利潤比重高達48%以上，這是導致中國總稅率過高的主要原因，而美國此項費用只占到商業利潤比重的10%。
汪德華表示，近幾年，實體企業的經營受到多方面的壓力。要避免因為稅務機關統一征收社會保險費，大幅提升過去不合規企業的社保負擔，成為壓垮企業的最后一根稻草。
汪德華建議，加快降低社會保險法定費率、全國統一繳費基數政策等相關研究工作，盡快推進改革。在稅務部門全責征收之后，可以預期實際征收效果將會得到有效提升，這為降低法定費率創造了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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